“快点，这边。”
一小队维尔城的警卫在外都区的街道上巡逻着。见到他们走了过来，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避让到两旁，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一个身披棕色披风的人飞快闪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卫兵们的目标并不是他，恰恰相反，那些卫兵才是他的目标。他灵巧地向上一跃，爬上了简陋的木质屋顶，在他的下方，那队卫兵刚刚走过一个拐角，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入一个圈套。
“这里是维尔城警卫队第二小队，今天的外都区巡逻任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带头的卫兵对着面前说道。值得一提，他面前什么人都没有，“我们计划返回王都……嘿，我怎么感觉好像听不到王都区那边的声音了？你们呢？”
“我好像也听不到了，长官。”
“这边也是。”
领头的卫兵摘下了他的头盔，抬起头来呆滞地望着天空。良久，他眨了眨眼睛，扭头望着身后的同伴。
“哎，我就说那些所谓的心控者根本靠不住。”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咱们直接回去吧，在这边耗着也没什么意义……”
“当心……！”
一根木棍突然从天而降，如果他没有及时躲开，很可能被直接砸中脑袋。一行人同时抬头望向上方，只见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人从屋顶探出头来。
“嘿！你这是在干嘛？！”卫兵队长对着楼上高声喊道，“你差点砸中人你知道嘛？干活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抱歉，我没看到。”那中年人简单地说道，他刚刚转过身，又一段木头滚落了下来，掉落在那些卫兵的脚边。
“嘿！”
“这次是故意的吧？！”
那位中年人再次探出头来，他眉头紧锁，显得很是不悦。“你们在下面吓嚷嚷什么啊？不就是木头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木头？这和木头根本没关系好嘛？你这是故意袭击卫兵！”
“下来！给我们好好道个歉！”
渐渐地，路过的行人在这里围起一个小圈，大家都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不好意思，呃……”一位年轻人从房屋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只有十六岁出头的样子，下巴上刚刚生出一点胡须。“请问，我的父亲给各位添麻烦了嘛？”
“什么？那是你的父亲？”一名卫兵凶狠地问道，“那个老家伙把木头往我们脑袋上扔哪！干活怎么能有这么不小心的啊？！”
“噢，原来是这样啊……”小伙子说着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各位大人。我的父亲一直笨手笨脚的……”
“什么啊！任，你为啥向他们道歉！”中年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一把推开自己的儿子，挡在卫兵和木屋之间。“你们这么凶干嘛？看不起我们这些外都区的穷人嘛？”
“这和你们是外都区的人有什么关系啊？”那名卫兵也向前走了一步，“做错了事情就应该道歉！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围观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带队的卫兵看了一下周围，缓缓摇着头。
“呃……老爸，不就是一点小事嘛，这么计较干嘛……”年轻人拉了拉他的父亲。
“什么？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别人欺负吗！”父亲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今天我来教教你，面对这些恶霸应该怎么反击！”
“我……！”
“够了，伦纳泽！”带队的卫兵厉声喝道，“你和这么一个平民较什么劲？你忘记咱们的纪律了嘛！”
“我……”那名卫兵瞬间泄了气，“对不起，队长。”
人群中的议论还在继续着，队长又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对大家挥了挥手，“请各位都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嘿，我说！”那名中年人说着锤了一下那名叫做伦纳泽的卫兵，“你就这么把我晾在这里了？没听到你的队长是怎么说的了嘛？快向我道歉！”
“好啦，这位先生。”带队的卫兵摘下了他的头盔，对中年人微微鞠了一躬，“我的卫兵对您有些失礼，在这里我想您致以最诚挚的……噢天哪……”
伦纳泽拔剑出鞘，深深地刺入了中年人的身体。
惊恐的叫喊声瞬间在街道上蔓延开来。众卫兵纷纷拔出自己的佩剑，呈半圆形的阵势把伦纳泽围在其中。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队长喊道。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帮……帮……我……”他说着一点一点地走向了吓呆在原地的年轻人。
*******
“总之，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伊格说着叹了一口气，“大家都说那个叫伦纳泽的卫兵被愤怒冲昏了头才会去袭击手无寸铁的平民，但是，我觉得奈吉尔才应该是背后的主谋。”
木质小车吱扭吱扭地在乡间小道上缓缓前行着，维尔城的旧城墙近在眼前，伊莱娜趴在车厢边缘，望着城墙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关切。
“就是那个卖给我们魔晶石吊坠的老头嘛？”葡萄藤的语气很是惊讶，“哇，还好我当初没有顺走他的东西。”
铁杉一路上出乎意料的安静。或许是因为目前紧张的形势，又或许是因为杜鹃没有跟来，这位铜像一般的小伙子只是望着葡萄藤和伊格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他一句话都没有插。
伽纹林也同样沉默。他本想说服伊莱娜和他一起待在白尾森林的小镇上，谁知道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伊格。他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回到维尔城，还要假装对发生在维尔城的种种事件毫不在乎。
吱呀……吱呀……木车继续缓缓前进，从身边路过的蒸汽车上总能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在蒸汽科技普及的今天，这种魔法控制的老式木车反而成了一道独具一格的风景。不过，更吸引人眼球的或许是车上四个戴着兜帽的人，而且坐在最中间的女孩还是一头耀眼的粉色头发。
“对了，找到奈吉尔之后你会怎么做？”葡萄藤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欠他一个人情吧？”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早就不算数了。”伊格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你小子，难道你还在为那个老家伙说情不成？”
“不是，我就是对你直接得出他是幕后黑手这个结论很是好奇。”葡萄藤说着向伊格那边凑了凑，“你真的认为，就凭他的魔法就能引起这么大的事端？那卫兵直接捅死一位平民哎！就算是奈吉尔这也太过分了吧？”
“打搅一下。”铁杉终于开口了，伊莱娜和伽纹林都扭过头来，“你们说的这个奈吉尔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一个老朋友，而且还是一位心控者。”伊格说着看了看伊莱娜，“噢，他和玛多兰教母属于一路货色。”
“既然你称玛多兰小姐为教母，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对她充满敌意啊。”铁杉指出。
伊格沉默了，又是一辆蒸汽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带来了一瞬欢快的笑声。
“是啊，这就说来话长了。”伊格回答，“咱们就快到维尔城关口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为好。大家记住各自的身份了嘛？”
为了隐藏身份，伊格一行人装扮成了平等教派的教徒。平等教会的教徒在维尔城中有着非常多的便利条件，甚至包括出入关卡的免于搜身。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座城市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是萨丁镇教堂来的使者。前来向维尔城的兄弟们学习讲道。”
伊莱娜向下拉了拉兜帽，她的目光转向了关卡旁的布告栏，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陈旧的告示，有的甚至泛黄损坏。但是，她并没有看到任何形似通缉令的东西。
“噢，明白了。进去吧，兄弟。”
伊格控制着木车缓缓跨过双桥大道，走进了外都区简陋的木板房之中。伽纹林摘下兜帽，重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关卡。“好像没有被盘查啊……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维尔城的人这么多，他们才查不过来呢。”伊格轻轻笑了一声，“葡萄藤，你上次见到那个老家伙在什么地方？”
“一百二十街，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葡萄藤回答。“噢对了，我记得他好像有布置过陷阱，我走过他的院子的时候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那都不是问题。”伊格耸耸肩，他摘下了他的兜帽，露出一头乌黑的短发，“我和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他那点小把戏我都心知肚明。”
伊莱娜的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街道，就在这时，两名卫兵从那边走了过来，对他们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打搅一下！”走在左边的卫兵向伊格打着招呼，“听说你们是从萨丁镇来的教徒，对嘛？”
“没错，我的兄弟。”伊格回答。他的左手伸向了垂在后颈上的兜帽，不过并没有把它拉起来，“请问有什么事嘛？”
“噢，我们就是确认一下你们的行程，兄弟。”那名卫兵说着从身后掏出一只写字板，“由于一位重罪犯从维尔城大教堂逃脱，城市里的警戒等级比以前提高了不少。我们现在需要登记所有教徒的出入情况以及往来目的，希望各位兄弟姐妹可以谅解。”
葡萄藤向写字板伸出手，伊格毫不客气地压下了葡萄藤的手臂，自己接过了写字板。伊莱娜注意到葡萄藤的表情很是不悦。
“噢，没问题。”伊格说着在写字板上匆匆写着什么。“只是好奇，在逃的那名罪犯是什么人啊？”
“十五年前造成巨大动乱的煽动者之一，啊，谢谢。”卫兵接过写字板。“不过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在城里部下了非常严密的防御，只要他还敢出现，我们一定会将其捉拿归案！”
另一名卫兵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莱娜。伊莱娜扭过头去疑惑地望着他，但是他迅速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是嘛？那真是太好啦。”伊格回答，“十分抱歉，不过我们需要赶路了。愿平等永驻人间，兄弟。”
“谢谢，愿平等永驻人间。”
伊格并没有立即前进，他望着两名卫兵转过了街角，彻底消失在人流中之后，用力锤了一下木车的边缘。
“维尔城人多，他们查不过来，是嘛？”葡萄藤轻轻笑了笑，“看样子你失算了啊，伊格。”
“噢，闭嘴吧，艾丽娅！”伊格突然厉声说道，“再遇到一次卫兵就说明被盯上了，咱们分散！铁杉，你和葡萄藤在这里下车然后步行过去。伽纹林，还记得一百一十五街上的旧书店嘛？你带着伊莱娜去那里，她想看什么就给她买什么，等下到了路口就下车！”
伊莱娜满脸惊讶地望着伊格，不过伽纹林点了点头。“好的，老爹。”
“嘿，等一下……！”葡萄藤急切地说，但是伊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别废话，现在下车，快点！”伊格说着推了葡萄藤一把，“噢对了，把你们的兜帽留下，事已至此，戴着兜帽估计只会更显眼。”
于是，一行人就此分散开来。伊莱娜望着独自驾车远去的伊格，伽纹林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但是她并没有移动脚步。
“伊莱娜？”伽纹林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咱们该去看书啦，今天老爹似乎脾气不怎么好，我想咱们最好……”
伊莱娜向着伊格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嘿，等等，伊莱娜！”伽纹林高喊着追了上去。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喊声有多响。
*******
一百一十五街……一百一十六……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
伊莱娜一边跑一边数着粗糙的道路标识牌，她瘦小的身躯在人群中敏捷地穿梭着，使得伽纹林很本追不上。
……一百二十。
伊莱娜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脚步，迅速看了一下周围。她没有看到伊格的木车，她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粉色头发的身影。伽纹林沉重的脚步声接近了，她没有回头，而是弓下身子，迅速跑向了街道的另一边，缩在一只装满胡萝卜的木桶后。
伽纹林跑到了道路中央，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跑向了与伊莱娜完全相反的方向。伊莱娜从木桶后探出身来，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仔细查看着道路两旁的木质房屋。伊莱娜很少来到一百一十七街往南的街区，不过，由于外都区也经历过一定意义上的“重建”，找一座非常破旧的木屋应该不是很难。
“今天早上刚刚进港的鲜鱼！都是不亚于中都区的货色啦！大家快来瞧瞧啊！”
“橘子！苹果！ 便宜卖啦！ 都是自家种的！贵族们想吃都吃不上哩！”
尽管发生过一些动荡，外都区的清晨依旧十分热闹，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多了几个身穿铁甲的身影。一名维尔城的卫兵从伊莱娜身边经过，他的佩剑碰到了伊莱娜的大腿。伊莱娜急忙转过身来，不过她只是看到了一个缓缓离去的背影。
“喔！早上好啊，福莱姆！今天没有去看你家闺女嘛？”
“没有，她出城去探望她的姨妈了。估计过两天才能回来呢。”
伊莱娜突然不再到处张望了，她的目光从消失在人群中的卫兵转移到路边一座木屋的阴影中。她看到了伊格的木车，不过伊格并不在木车附近。她匆匆赶了过去，跳到车上寻找着伊格留在车上的东西。可惜，车上只有他们的粗布兜帽，以及一只装了少许硬币的钱袋。
伊莱娜把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打开袋子粗略估算了一下袋中货币的总数，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迅速把钱袋挂在腰上，从车上跳了下来，回到了街上。不巧的是，伽纹林正好路过此处，伊莱娜躲闪不及，直接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嘿，伊莱娜！等等！”
伊莱娜只是对他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迅速掉头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你干嘛要跑啊？等等我！老爹说……”
伊莱娜突然眼前一亮，就在那里！伊格口中那座破旧的老房子就在眼前！那房子果然非常容易辨认，整栋建筑呈焦黑色，似乎前不久刚刚发生过一次火灾，而且屋前堆着不少落满灰尘的玻璃瓶，有些甚至滚落到街道上，引得路过的行人充满嫌弃地踢到一旁。
伊莱娜注意到，那间木屋的门是开着的。
她在屋前刹住脚步，一个健步跃上门厅。她看到了昏暗的屋内散落着很多瓶瓶罐罐，但是里面并没有人影。
“伊莱娜！等等啊！”
伽纹林追了上来，他一把拉住伊莱娜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啊哈，终于抓住你了！”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为什么要跑啊，伊莱娜？”
伊莱娜只是开玩笑般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随后指了指身后敞开的房门。
“是啊……我想我也好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伽纹林说着望向了屋门。“哇，这就是那个奈吉尔住的地方吧？居然乱成这样，看来他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伊莱娜点点头，她向屋门走了一步，却被伽纹林拉住了。
“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老爹的事情了吧？”伽纹林说，“你刚才看到那边摊位上卖的苹果了嘛？咱们去买一些吧。”
伊莱娜摇摇头，她指指敞开的屋门，轻轻甩了一下被伽纹林拉住的手。
“可是，老爹告诉我说……”伽纹林叹了一口气，“实话和你说吧，伊莱娜，其实老爹想自己处理这件事，他并不需要我们帮忙……”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声。
“呃……伊莱娜？”
伊莱娜突然甩开了伽纹林的手，跑向了屋内。
“喂！这是别人的家啊……！”
伊莱娜快步跃过了地上散落的玻璃罐，她向见到的第一个房间看了一眼，只有一只老式的摇椅和一排有些歪斜的书架。厨房里堆满了没有清洗过的厨具，厨房里的一扇小门后似乎有一条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哇……这里的味道可真够糟的。呃……对不起打搅啦！请问有人在嘛？”
伊莱娜推开小门，跑下了台阶。又是一声钝响，没错，一定有人在地下室里。
“嘿，等等！你不能就这样闯进别人的家啊，伊莱娜！”
地下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伊莱娜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伽纹林，向他伸出了右手。
“是啊，咱们就不应该这样闯进来嘛，伊莱娜。”伽纹林也向她伸出了手，“咱们快离开吧，这里怪……”
三颗小水珠从伽纹林的身后飞了过来，逐渐拉伸，凝结，变成了三根锐利的冰锥。伊莱娜的右手垂了下去，她转身跃下了最后几级台阶……
没错，地下室里确实有人。
是伊格。
他的身边躺着一位看起来十分干瘪的老人。一根锐利的木桩刺穿了他的左眼，把他皱皱巴巴的脑袋钉在了地上。
木桩的另一端则握在伊格手中。
“伊莱娜……？”伊格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伽纹林不是带你……？”
深色的液体渐渐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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